经此一事，段勇平已经不是昨天的段勇平。
但林清依然是原来那个林清。
今晚她和平常的任何一个晚上一样，在天街店的小院里看书。
小圆桌上照旧一壶正山小种，今天欧婕特意给她添了三块苹果。
时值月中，林清一边喝茶一边赏了赏月。
见过段勇平之后，她知道自己投资VCD的计划，已经开了一个好局。
段勇平是这个计划里的导火索，也可以说是钥匙。
只要他被点燃了，开始燃起来，那后面的火自然就会越烧越旺。
一看今晚这月亮，林清就估计，今天这小院儿里，会有客人。
果然，几分钟后，张婷领着一个人站在后门处：“姐，有人找。”
林清回过头去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段勇平。
她微微一笑：“贵客至，林清怠慢了。”
段勇平楞了一下。
这和他昨日在家里见到的林清不一样。
昨天的她有点不太真实，到什么地步呢？
夜里写完辞职信的自己看着满屋的黑白棋子，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来过。
可此时的她显然变得立体和真实起来。
不再像一个远在天边，让人捉摸不透的引路人。
而是可以谈生意的那种朋友。
段勇平收敛了一下心神，走到林清对面坐下。
林清合上书，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段勇平端起来，一边闻着茶香一边道：“年纪轻轻的漂亮女性，又这么有钱，我不信没人约你，怎么天天窝在这院子里？”
这是心里话，段勇平觉得如果自己小上个十来岁，未必不会做那个约她的人。
林清重新打开了书，没说话。
对这种带意思的社交语言，她从不回应。
段勇平见此，知道自己唐突了，放下茶杯，郑重道：“林小姐，对不起。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的辞职信，今日已经交给张浩了。”
林清眼睛没有从书上离开，轻轻道：“好。”
段勇平等了一会儿，他以为林清后面还会说点什么。
但显然没有。
这让他心中一下紧张起来。
“林小姐，事关我的前途，还望指点一二。”
段勇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林清翻了一页书，稍过了一会儿方道：“你信我吗？”
段勇平心想，我叱咤商场这么多年，凭什么从一个穷小子走到现如今这种程度的？
凭的就是一个不相信。
“相信。”
但他相信林清。
林清终于合上书，看了他一眼，取过一块苹果咬了一口：“好，那你现在告诉我张浩的实情。我给你你想要的前途。”
段勇平听罢，心惊肉跳。
这不是帮助，这是交换。
她要小霸旺的情报！
太聪明了！
这张天使一样的少女面庞下面，竟然是一颗七巧玲珑心。
林清见他犹豫，只得点拨道：“他逼得你前途尽毁，你还当他是自己人？”
段勇平当即醒悟：“厂子一直处在亏损状态，张浩不接受股份制改革，很快会倒闭。”
林清笑了。
很好。
谈判的筹码到手了。
她重新打开书：“你先回去吧，时候到了，我会联系你的。”
段勇平马上客客气气站起来道别，径直往外走去。
直到出了星火的大门，他才恍然想起，他专门前来，却没得到林清的一丁点指点和承诺。
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愿意相信她，所以听话地离开了。
太怪了。
他摇着头，笑了起来。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右肩。
正是汪海。
他没有多说，简单打过招呼后，就进去了。
段勇平再次笑了出来：“谁说年轻的漂亮女性没有追求者，这不就是吗？”
-
进去坐下的汪海，觉得这个充满桂花香的小院儿真是有种魔力。
他总是想找借口来这里，而且来了就不想走。
林清自顾自看着书，他有点尴尬，只得开口道：“看的什么？”
林清将手压在书上，抬起头来微笑看着他。
汪海紧张了一下，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唐突了。今天我来，是替倪先生问问和段勇平接触的情况怎么样？”
见说的是公事，林清的脸上才稍微松快些。
“怎么说呢，段勇平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以为他会更有决断和杀伐一些。”
“但他本质上，却是个犹豫不决的人。”
“这种人，关键时刻，需要有人去逼他一把，他才能成大事。”
“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懂技术，恐怕很难走到今天。”
汪海微微一笑，他听懂了，言下之意就是：段勇平其人，技术过硬，但头脑一般。
汪海突然很想听听林清如何评价他自己，但终究没敢问。
“那你打算投资吗？”
林清点头：“投。不投我何必花时间去见他。”
汪海不懂了：“但你却让他辞职了？既然想投小霸旺，不是应该劝他留下来吗？”
林清摇了摇头：“不，小霸旺的厂长张浩是个很固执的人，段勇平又对权势缺乏兴趣，两个人之间根本擦不出什么火花来。没火花，怎么帮我赚钱？”
汪海听得津津有味：“所以你要在他们两之间搞点事？”
林清莞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汪海也跟着笑了，真是冰雪聪明。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倪先生...和我，都会支持你的。”
汪海知道话谈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他再没借口留在这里磨蹭。
于是站起身来，扣好了西服的扣子：“需要多少钱，打电话给我，我给你备好。”
他本以为这句善意的提醒，至少能让他在离开前再看一次林清的笑颜。
但林清却认真道：“不，这次我要靠自己来投。”
汪海扣扣子的手停下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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