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水城中的六千多丁壮现在不知道剩下的还有没有三千,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半的战损率。
罗定忠嘴角露出一丝痛苦的微笑,他知道虎总管马上就会来了。
因为他们不但付出了代价,而且在经过这十天血战后,原本只能算是武装牧民和辅兵的他们,已经在这残酷的搏杀中锻炼出来了,以后只要训练一下军阵战法,就会是精锐战士。
从虎总管这好整以暇的态度来看,圣人的目标,不简单是平定郭广义的叛乱,也不会单是因为郭婤儿之事,圣人做的一切,矛头应该是指向萨曼波斯的。
这可是一个占据半个河中和半个波斯的强盛大国,对比一下就知道,于阗金国号称安西盛国,也不过就是九十万不到的人口,加上北庭的六十余万,总数不过一百五十万。
而萨曼波斯,足足有四百万人,不彻底击败、肢解了它,什么占据河中,夏君夷民都是空话。
可是萨曼波斯从来就没有进入过华夏文华的范围,他们与中国,不但人种不同,语言、风俗、信仰都完全不同。
这样的大国,击败不难,要统治,相当困难,除非朝廷长期在萨曼波斯维持八到十万人的驻军。
但这代价就太大了,从萨曼波斯得到的好处,恐怕要全部喂了这十万驻军,朝廷得不到多少,是以这样的模式注定不可能维持太久。
那有没有省钱省力的办法?
有!
罗定忠朝着东边缓缓跪下,省钱省力的办法就是用他们这些碎叶人。
他们说是唐儿,但却更熟悉河中,萨曼波斯百姓心里想什么,需要什么,畏惧什么,如何让他们更听话?
甚至如何将六法宗引入萨曼波斯之地取代天方教,没人比他们这些在碎叶生活了几百年的唐儿更明白。
有了他们这些本地人的协助,才有可能在二三十年间,让河中基本汉化。
圣人是圣君明主,一定能明白他们价值的。
“升银白旗,把所有人都拉到城头来恳求,告诉虎总管,咱们知道错了,请他发天兵来救!”
罗定忠大声喊叫着,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继续抵抗不如恳求来的稳当。
郭广毕咬着牙,艰难挪动着断腿从不远处一个木箱子中,拿出了他一直珍藏的银白色金日月旗。
这是当初郭玄成还在时命人制作的,这位郭家六叔爷,虽然也在碎叶听调不听宣,但他的目的跟郭广义还是有本质的不同。
郭玄成只是想把屁股下的位置传给儿孙,让郭家世代做个碎叶郡王,做朝廷的藩臣,对于朝廷和大唐,他还是很看重的。
一面银白色金日月旗升起在胡水城头,老弱妇孺布满了城墙,无数人如潮水起伏般朝着东面叩拜。
“圣人,我们错了,请大发慈悲吧!”
“我等死罪,妇孺何辜,请圣人怜惜。”
“请天兵速来啊!速来啊!”
郭广毕两手撑地,匍匐着爬到了罗定忠身边,费力仰头看着他,“昔日在碎叶,我们这六姓四万人,以你、仆固全和某家为主。
郭贼入碎叶时,汝罗定忠是最想反抗的那个,只是被某和仆固全阻止。所以今日你能活下来,某与仆固全必死无疑。
今仆固全已战死,某双腿残废,活着无甚意思,还不如给咱们这些人留点遗泽,罗二郎,某家的妻儿老小,就拜托你了。”
罗定忠长叹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怀哥儿聪慧机敏,某最是喜爱,他与二娘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日后就让怀哥儿做我女婿吧。
若是圣人开恩,能允许我们戴罪立功,某听说在外藩公侯伯以下,还有安抚使、镇抚使两官衔。
其中镇抚使治一千人小城,辖一万民,只要某罗定忠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为怀哥儿挣一个世袭镇抚使。”
郭广毕听到罗定忠这么说,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他奋力靠到城墙上给罗定忠勉强行了一个大礼,“汝之大恩,仆郭广毕,来世结草衔环再报了。”
随郭广毕后大喝一声,双手按住城墙站了起来,对着东面大喊:“罪人郭广毕罪无可恕,死不足惜,惟愿虎公看在往日情分上,给这胡水城中数万人一条活路!”
说完,没有丝毫犹豫,他双手一撑,纵身就从城墙上翻了下去。
虎广此时已经来到了了望塔处,隔着几百步,亲眼看到郭广毕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后,长长叹了口气。
郭广毕也算是跟他有一段渊源。昔日碎叶大战,虎家骑士受伤后,多是由郭广毕组织人抬回去医治的。
人啊!就是不能行错踏偏,本来是开拓河中好儿郎,今日却只能背着不光彩的名声丢掉性命。
“擂鼓!点兵!”虎广大喝一声,翻身上马,带头往军营驰去。
郭广义军营,这位长脸‘枭雄’把鞭子舞的都出残影了,帐中,几个作战不力的军官,正被打的后背鲜血淋淋。
“五万大军,打一个几千人守的小城,十天折损千余人,竟然毫无寸进,养你们有何用?”
不怪郭广义急,要知道如今的局面,可是他狠下心杀妻杀子换来的。
这种事情,哪怕就是在河中,在草原上,都是被人鄙视的。
但好在这两地推崇权力,只要你杀妻杀子但是势力强大,其他人最多也就是心里鄙视,不敢表现出来。
可要是杀妻杀子了势力没拉起来,那就危险了,这报复和反噬,那真是会如潮水般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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