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见龙在田
“驾, 驾!”
山谷之中回响起数道清澈响亮的催马声, 时下正属三伏末伏,日头毒辣,灼灼得叫人讨不到丁点好处, 别一般的炎热。进入大汉广宁道首府祁州城的大山之中, 辟出的小道蜿蜒狭长, 夹在两边翠绿高耸的群山之间、人烟罕见, 唯看一白衫少年背负包裹、长剑, 骑一匹栗色大马,马鞭扬起鞭下, 马蹄烈烈飞奔直去,身后接连漫起阵阵烟尘, 少年走后好一阵方才消散。
“吁——吁——”
烟尘绵延过数里, 其间马鞭又扬起落下二三次,少年渐渐勒了辔头、夹起马肚, 马速缓缓降下,不一会儿停了下来,少年即翻身下马, 靠小道边一棵长得颇粗壮的绿树坐下,歇息纳凉。
斗大的汗珠不住得从他额头、两髻顺淌流下, 少年微微抬手拿衣袖擦拭,随即解开腰上系着的皮囊, “咕咚咕咚”大喝了几口, 鼓囊囊的皮囊顿时瘪下小半, 余下的一多半——,
少年转见身旁悠然啃食杂草的大马,马身淌出血一般鲜红的汗水,想到已连续奔驰一二时辰,没遇着山泉、人家,一人一骑尚未喝过一口水,他已然口渴难耐,这匹汗血宝马必也如此,那便解下身后背负的包裹,又将用长布包拢的尚方斩马剑取下放到一边,而后打开包裹、拿出只内扣的陶碗,直倒出大半碗水,皮囊迅速瘪下,少年接着将陶碗放到地上凑到大马嘴边,话道,“马兄,要不要整点。”
那大马果然渴了,舌头动了几动,大半碗的清水很快见了底,少年那便将陶碗收回,系好包裹,遥想林彦带人抬软骄、住驿馆、行官道,按日常脚速行程,此时想也到了晋平道,九月初必能聚于江北道,那便双手环抱在胸前闭眼小憩。
…
却道倘有京中官员在此,见着这位倚树半躺的白衫少年,多半会惊叹一声“昭成郡王”“钦差大人”,少年确便是昭成郡王秦晟,一月前天子不管臣下异议,早朝上亲封钦使,派遣通州赈灾的皇长孙。
~~
行至戌时日暮,一人一马尤未走出群山,距祁州城更有二三十里之遥,秦晟只得在山中野营一晚,生上干柴火堆、食点肉干粗饼,周遭撒上烧尽的柴灰与刺鼻的药粉叫野兽不敢挨近,草草睡了过去,直睡到翌日卯时,天堪堪破晓,秦晟自然醒来,稍作修整即翻上大马,挥鞭继续朝祁州城行去。
约得一二时辰奔驰不停,祁州城古朴的城门终于现在眼前,秦晟勒绳下马,牵着栗马排队在等候入城的人群当中,候轮到他时,他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路引给守城兵士查看,又解开包裹长剑予以检查,随后牵马入祁州城内。
城内早市正开,正是热闹时候,入城后不久便见得人烟熙攘,见得街上小摊小贩,见得两边店庄铺面,与半载前相比并无如何变化。
秦晟牵马行走在吵嚷的人群之中,眼中人头攒动,男女老少,许多是为生计劳累奔走的云云大众,耳边更交杂传入各种喧嚣叫卖、市井生活的小民之音。
——半载不见,祁州城风光依旧。他重游故地,景还是一样的景,人也是一样的人,纵然其间或有人于这半载间有怎样的悲欢喜乐,然于苍茫大地,于大千世界,终是微不足道、不足为奇…不能感同身受,悲喜全在自心,越是热闹、越是落寞,他变了,他身旁的人也没了,一时之间,秦晟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孤独酸涩。
……
晃晃荡荡,悠悠忽忽,牵着栗色大马也不知走到了何处,秦晟待回过神来,身旁已少了不少行人,却是早过了集市。复往周遭一看,左手边正有间客栈,那客栈…秦晟定睛去看,不多时乐呵了声——却也十分巧了,那客栈竟是去年九月他初入祁州城时遇到的同一家。彼时他记得这家客栈食客不算多、仍有空位,今日一看,秦晟两眼往店里扫去,倒比那日增了不少,但还是剩了少许空位。
“客官,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客官快请店里坐。”
秦晟微在那间客栈前驻足停留,又面朝客栈走了两步,立马便自店中迎出个眼尖的小二,低眉顺眼、好声好气得问询着。
“打尖。”秦晟瞧小二模样讨好,心想也是缘分,索性便如他所请,当真要进店去。
“好嘞!”
迎出门的小二顺手要接过缰绳、牵马往后院走,秦晟怕他随意应付、做事不尽心,汗血宝马又素来娇贵,那便往怀中一摸,摸出二粒黄豆米大小的碎银与数枚铜板,送与小二道,
“烦劳小哥给我的马喂些清水,再喂些上好的草料。”
“…好嘞好嘞!”店小二见碎银铜板,愣了愣,眼中陡然一亮,双手捧过后忙往自己怀中一揣,生怕叫别人知道了一般,
“客官放心,小的定给客官的这匹骏马喂最好的水、最好的草料!客官快请店里坐、店里坐!”
“嗯。”
与打尖、住宿的客官马匹喂清水草料本就是有条件的客栈、酒楼应为之事,店小二依惯例牵了秦晟马去,未想这名年轻的客官出手如此阔绰大方、一年遇不到一回,说话又这般客气好听,当真是越有钱的越不计较,店小二心道,脸上抑制不住得溢出笑意,揣着这笔天降横财美滋滋得往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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