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所有人预计的时间更早了一个日夜,漕督邱奈成回来了——悄悄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站出来主持大局、震慑宵小,反而如此隐密行事,是想做什么?
沈淮心中一动,将手中卷宗一收,“走,回周宅。”
“嗳?”高峻不明所以,不住这边近水楼台了吗?
沈淮却是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当先掀帘而出。
一个时辰后,看着找上门的微服邱奈成,高峻对主子的崇拜又一次被推上高峰。
“沈翰林,本官治理有亏,竟让你受此惊吓,委屈了,实在愧对!”
邱奈成人到中年,却保养不错,有一种被经历浸润的威仪。
他一见面就关切地问候,十分平易近人,“伤势可要紧么?张参木怎么说的?可有本官能帮忙的?”
这种场面事,向来只看沈淮愿不愿配合,不存在他能不能,何况他本就是回来等着邱奈成的,岂有不演之理?
当下两人一阵寒暄,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几句后,便聊到了眼前事,邱奈成严肃道:“本官职责在身,正月初三便离淮安南下,督办漕粮等相关事宜,竟不知淮安府内已有人嚣张至此了,沈翰林且放心,本官快马加鞭回来,便是为了不教宵小逃窜。”
“邱大人何须自谦?”沈淮笑道:“久闻邱大人克己奉公、能力就列,沈某此番在淮安亲身感受,确实是不虚。”
“沈翰林啊,”邱奈成沉吟道:“本官深夜赶来,一是探望,再也是有几句话需要与你妥帖说。”
“邱大人请讲。”
“听闻你去年底曾游历到广西永安,之后便一路疾行至淮安府了,不知这行程安排,是否有些缘故?”
来了,高峻心道,这半天才进入正题。
沈淮闻言,笑容颇有些无奈,“不瞒邱大人,是为求医。”
“广西密林凶险,莫非是在永安中了毒瘴?”
“差不多。”
“何不在当地医治呢?”
“欠缺经验,误判了。”沈淮十分配合,说的全是废话。
送上门的人比较心急,邱奈成与他推了几招太极之后,心里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有了几分估计,这才真正转入正题。
“听闻沈翰林在永安曾与镇西将军赵庆有过些渊源,有个消息或许你也关心——我巡河至南京,便听闻镇西将军平乱大捷之后,不仅封赏被压下了,眼下竟连人也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赶往北京述职。”
都是沈淮已经知道的消息,可他脸上却浮起一丝惊讶,“这么快吗?”
不问原因,只赞快慢,显是有些成见在胸的。
“消息目前还没有传开,想来也要不了多久了,”邱奈成点头,叹道:“这赵庆能领兵广西,原是得了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却不知道是何处得咎,竟然尚未带着旗下将士领功,便要先脱一层皮。”
沈淮不置可否,这邱奈成说话挺能绕,再不入正题的话他就要困了。
邱奈成眼睛一直盯着沈淮,此刻见他似乎又忍下了一个哈欠,便冷不丁地问:“沈翰林是否与那赵庆有些恩怨,缓解不得?”
沈淮一副已经困狠了的样子,闻言随口道:“是啊,拜他所赐,我几乎便要死了。”
他话一出口,突然惊醒,眼中有些惊慌,立刻解释道:“失礼了,邱大人,我大约是新伤加累,精力匮乏……适才说了什么?”
邱奈成心中一晒,虽则有才名,到底是年轻,这般反应到底是露出稚嫩了。
“沈翰林才名满天下,更有圣上和太后关爱,腰杆既硬,又何必顾虑重重?”他腹中盘算着,面上却不显,严肃道:“说句到底的话——若你真在淮安有个万一,邱某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是以今夜登门,既是为护你,也是为自保,沈翰林实不必对我设防。”
沈淮有些怔怔地望着邱奈成,“邱大人这是何意?”
“本官刚才已看过了,那炸坑巨大,绝非普通火药能比拟的威力,定是军中所用,杀手所使暗器来自定制生铁,多数便是从军器制造的场子里流出来的——这是没准备让你活着出淮安府啊!”
邱奈成盯着沈淮,讲此后危机逐一列数,又道:“沈翰林,你虽是人中龙凤,却羽翼未丰,如今在淮安形单影只,又有伤在身,大约压不住地头蛇。如今已失了先机,若不尽快反制,此后必然惊险重重。”
“邱大人有指教?”沈淮似被惊到了。
在沈淮的注视下,邱奈成从袖子里摸出了两枚生铁,放在桌上,“这暗器材料,军器局主事在理刑大堂上说与他们无关,却无人肯出言提醒——淮安府还有个承办军器制造的杂造局,沈翰林可知为何?”
“本官受朝廷信赖,委任漕督一职至今已近四年,自问兢兢业业,不敢有片刻松懈,”他看着沈淮脸上疑惑的神色,叹息道:“然而多年沉疴,纵使我数年经营,却仍有漏洞难补,大把的蛀虫躲在明里或暗处,自漕运中吸血,且等着将本官这障碍给踹下去。”
“这……邱大人莫不是言重了,漕运竟是如此这般的模样?”
“嗨,”邱奈成无奈地叹了一声,“漕运贯通南北,满河流金,自古名利教人贪狂,沈翰林熟读史书,不会不懂——若漕运不是这样,便枉为运河了。”
沈淮似是又被惊醒了一些,问道:“邱大人与我说这些,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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