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仲春之际，官军讨李师道于大梁，战不利。rn 四月十五，兵部侍郎杨文岳抵达邺城，正式接替象升出任河北总督，大发淄青、真定、怀庆、宣化、郓城、东平、济南、河间各道戍兵三万人，取道上党，渡河攻荥阳，意在袭击叛军粮道，断李贼退路。四月二十，杨嗣昌邸报，楚兵入境南阳。rn 四月二十二，又一则消息惊爆了整个中原。rn 闯贼右制置都统刘国能突然宣称，闯王高迎祥已为张献忠所弑，并号召天下起义军，共讨献忠。随即，罗汝才、张献忠、刘国能、黄野、王自用、韩朝宰、刘哲各部爆发激烈火拼，手足操戈，自相残杀。刘国能败走襄阳，以万人降于湖广巡抚杨嗣昌，请发兵讨张献忠。rn 杨嗣昌欣喜若狂，当日就遣使赴京师，向圣人报喜。rn 形势对农民起义军空前不利！rn 李师道感到遗憾。rn 他曾经遣使劝降过刘国能，人家秘密招待了使者，又秘密将其送回，显然无意归顺李师道。rn 所谓唇亡齿寒，起义军遭遇重大挫折，李师道面临的局势一下子变得异常严峻。朝廷当然很高兴，河北总督杨文岳、河南总理傅宗龙、湖广巡抚杨嗣昌、山西总兵曹文诏趁势猛攻。rn 崇祯六年五月初一，傅宗龙于大梁检阅诸镇之兵。又重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安排，觉得颇为妥帖，应无疏漏：从明日开始至乱平为止，王师将兵分七路再次会讨李师道。洛阳以西，由平凉总兵贺人龙、凤翔总兵李卑、麟州总兵左光先率领三万秦兵，沿新安东进，直取洛阳应天门。rn 洛阳以北，杨文岳担任大总统，节制卫辉总兵韩汝恭、河间兵备道王维章、济南参将王之富、重庆总兵秦翼明各军，经怀庆、上党、河内，然后强渡黄河，攻河阴。李贼的老巢南阳方面，由杨嗣昌统率湖广之师夺取，务必破坏李贼在这一带的产业。rn 比如火药厂、马场、伐木场、被服厂。rn 大梁至虎牢关一线，辽东总督傅宗龙将统率山西总兵曹文诏、岢岚分守曹变蛟、宁远总兵左良玉、蓟州总兵猛如虎、昌平总兵王朴等人的十五万精兵牵制李贼主力，为北西南三面各路部队创造攻取洛阳捣毁南阳巢穴的机会。rn 形势对李师道空前不利！rn 也许是意识到了李师道必然败亡，也许是害怕跟李自成老婆的奸情暴露，五月初九，在刑氏的挑唆下，李自成部将高杰召集亲信，准备谋杀李师道，以其首为投名状献于傅宗龙以降，搏一个大明的陈留侯当一当。事不密以败，高杰率万人狼狈出奔。rn “哈哈哈！”rn 傅宗龙峨冠博带，形意高古，为了让高杰安心，亲自出牙慰问。甫一见面，便赦免了高杰的罪过，言“造反非此辈匹夫本意“，”且“颇有勇武”，不但不追究责任，反而予以重用，令高杰感激涕零。高部军中，心向李自成的数十将校，当然被斩于刑场，且由高杰亲自监斩。其他闯众，好言安抚，令其整顿部伍，以后认真为朝廷效力。rn “亲戚畔之，李贼覆灭之期不远矣！”rn 形势一片大好，文武百官不禁纷纷笑着祝贺傅宗龙，觉得领导又要再立新勋了。至于叛军，李师道最终还是挥师向西了。李自成请率闯众殿后，李师道以曹文诏之辈兵强，闯部势弱，不许。李自成固请，李师道召幕府复议，诸贼汹汹，李怀宝、何进韬、李怀仙、李光颜、李怀玉、吴少诚、刘宗敏纷纷请留，李师道怒曰：“我为尔等众推为主，方有今日之盛，焉得不顾儿郎性命？傅宗龙、杨文岳、曹文诏凶悍，我西走，必群来攻，虎牢难以得守。既如此，我何为一关而丧万人之命乎？请勿复言！”rn 诸将无不感怀，皆作揖呼曰：“愿以一家之命决于大帅，不敢有贰！”rn “善！”rn 于是李师道大发酒肉美女飨食士卒。rn 告曰：“尔等皆苍猝从我，不得别父老妻子。战斗至此，死伤者重，劳苦至矣，我甚愧之！征张角反汉，想黄巢乱唐，下人作乱，道阻且长。今前路凶险飘渺，尔等可以各自还家，某独与妻、子、手足前行。军中辎重财货，诸位可共分之，以备盘缠。凉州子弟若归籍贯，见父母与凉州父老，为我问好，各好自爱也。”rn 众皆哭，曰：“我等死生从大帅！”rn 由是流言遂息，诸军大定。有将校潜逃，欲降官军，为下卒围杀之。五月初九，李师道挥师西走，汴梁之围遂解。一开始傅宗龙害怕有诈，便派曹变蛟率骑卒侦察。时逢赤日炎炎，晋兵怨声载道，不得已之下，傅宗龙拨出部分银钱赏下去，山西大爷们这才出动，缀着李牛儿的屁股搜索前进。rn 随后，傅宗龙又派了一队人去虎牢关查看。却见叛军走得匆忙，关内到处都是破损的军械，散落的旗帜，以及被处决的官绅。曹文诏这几天一直没有出战，他只抽空去了一下杨文岳的营区，见面后两人都很是感慨，直叹贺人龙、左光先、李卑的运气也太差了。李师道直接放弃汴梁，调头先收拾偷家的秦兵，你能怎么办？朝廷的这番布置，曹文诏这些外系将领同样感到不满，秦、晋、楚、魏各省之兵，在圣人眼里真就不是人了呗？rn 随意牺牲，简直让人心寒。rn 贺人龙、李卑、左光先、马科之辈陕西将官，虽然剿匪有一手，却又如何能是李贼的对手？此番李贼回师洛阳，贺人龙这几个家伙若是没有自知之明，要跟李贼硬碰硬，铁定大败亏输。rn 五月十四，天气依然没有好转，本来还大股出动的骑卒也收了回来，只有零星的斥候和信使还在外面活动。这样的伏暑，真不适合兴兵，不知道叛军怎么那么能扛，还在外面打生打死——根据最新消息，叛军已转趋洛阳，顶着炎炎烈日行军，一举击溃洛西秦军，贺人龙调头就跑，左光先被叛军追着屁股杀了十几里路。李卑和马科更是凄惨，部下伤亡过半。rn 傅宗龙得报，气得不轻。rn 这就是洪承畴帐下的虎士猛将？rn 就这水平？rn 剿匪把脑子剿坏了吧，真当李贼是随意拿捏的草贼？曹文诏很无语，他跟洪承畴的关系挺不错，现任领导吐槽前任领导是脑残，他能说什么。rn 不得不说，贺人龙这厮确实废物到极点了。打仗只凭勇武，毫无头脑，典型的疯子。之前讨王嘉胤的时候就在岢岚打了败仗，回去后本应问罪，好在有洪承畴帮着说情，这才没被兵部处罚。此番进薄洛阳，陕西兵足足三万精锐，好好打不浪的话，未必会败。rn 但偏偏贺人龙几个就败了。rn 他们对李师道大军的动向两眼一抹黑，连人家已然回师洛阳的军情都不知道，仓促之下，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还敢不自量力跟李贼野战，以为来袭的这些叛军不过是李贼拿来解围的偏师。等搞清楚是李师道本人来了，部下将校已是战意大去，纷纷要求跑路，最终招致惨败。rn 狼狈逃回新安，再不敢出。rn 李贼一举击溃西路军，已使得洛阳无忧，如今局面大为改观。曹文诏气得不轻，在傅宗龙面前进谗言，要求总统处罚贺人龙。傅宗龙愤怒之余，也只能出兵救援了。贺人龙他们的部队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在陕西的剿匪中坚，不容有失，于是派大名府总兵韩汝恭率本部天雄军一万人出虎牢关，为大军探路，傅宗龙自督各镇精兵十余万人趋后，作为主力。rn 战场兜兜转转，如今俨然要转移到洛阳了。rn 因为河阴之败最近一直在坐冷板凳的左良玉几个没有获得任务，不过别急，傅宗龙眼没瞎，也没那么健忘，抵达荥阳后，傅宗龙令王朴四镇齐出，充当民夫为大军输送粮草辎重，这对于左良玉这些军人来说，羞辱程度比挨鞭子还重。领导把你当空气，让你去当饮水机管理员。rn 不过王大帅却很高兴，不就是顶着晒死人的太阳转运辎重嘛，大丈夫能屈能伸，服一服徭役徭役，算得了什么？还安慰左良玉几个，不要愤怒。rn 虽然曹文诏对这些事情都清楚，但他也没时间去当老媒婆和稀泥了。rn 此番进薄洛阳，傅宗龙要求杨嗣昌闪击南阳，曹文诏率太原之兵南下把守汝州通道，防止李贼兵败之后南逃湖广。rn 就曹文诏的本心来说，他是不太愿意的。他确实对朝廷忠心，也不太看得惯李贼忘恩负义的嘴脸，但说到底，人是趋利避害的生物，他对朝廷忠心，但他麾下的骄兵们还没忠心到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在大伙儿看来，跟李贼野战的风险极大，指不定就大败亏输了。rn 山西兵这几年闹事的频率已经高攀至全国之首，夺走了辽军的第一名头衔。不过作为辽镇出身的大将，曹大帅早就麻木了。这会儿虽然担心士兵们趁机搞事，但还是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下令立即拔营，向汝州方向开进。之后召集文武开会，勒令严防死守，保证大军稳定。rn 不过或许我们的曹大帅或许可以解散会议了。rn 因为就在领导们开会的时候，听说要全军出动的山西军各部闹腾了起来，包括曹文诏从宁远带来的辽军，都有士兵鼓噪，一会儿讨欠饷，一会儿要开拔费，搞得乌烟瘴气。曹大帅不动如山，自顾自的站在地图前分析军情，文官们却很惊慌，虽然丘八们还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但生乱的苗头已现。若是不早早把自己藏起来，很有可能被讨要饷银的士兵包围。rn 嘴上功夫有一套，能骗得过这些丘八则已，要是半天说不清楚，呵呵。rn 曹大帅虽然对哗变习以为常了，但事实上他对朝廷也是很有些看法的。朝廷要做的就是及时把粮饷送到，不要让下面带兵的人望兵兴叹。只要后勤没问题，靠这么多兵马，慢慢推进，围也把李师道团伙围死了。圣人不懂军事没有关系，完全可以萧规曹随嘛。rn 内帑的钱又不是不能用，光靠朝廷催收各省欠款，怎么能保证前线用度？曹大帅还是希望自己军中的文官们是贪官污吏的，有贪官污吏，就说明有钱来。如果文官们都贪不到，底层丘八就更别指望有钱了。现在物资跟不上，强行发动士卒，气势上就输了叛军一头。rn 难道也学李贼抢劫，屠杀官绅赚钱？rn 在傅宗龙手下担任度支判官的吏部郎中孙传庭或许看出了曹大帅的心思，道：“这也不是不可以……”rn 曹大帅很是惊讶的看了孙传庭一眼，到底是秦文君的人啊，那武英殿大学士秦文君为了搞钱，可谓是不择手段，与温体仁、周延儒、钱谦益、何吾邹这些人狼狈为奸。前不久，英国公张维贤暴毙，死因不详，人不敢问。随即，郑王朱翎钟被圣人赐死。参与案件侦办的御史讳莫如深，拒绝任何同事采访。rn 总而言之，搞钱现在是整个朝廷仅次于讨灭李师道的要务。只要你能搞到钱，圣人也不会问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对于那几个勋贵的死，曹文诏知道这不是他一个藩臣该了解的。见孙传庭还要说，曹文诏抬手道：“此番讨李师道是义战不义，若效贼抄略，则我与李贼何异？”rn 孙传庭闻言，叹了口气。rn 他日我若为总督，李贼是怎么干的，某……rn ……rn 沈阳，崇政殿。rn 得知明朝正在全力围剿李师道的皇太极正在闭目沉思。李师道的突然造反，让他很是意外。rn 大凌河一战，皇太极印象深刻。rn 当时李师道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就是郭子仪嘛，怎么突然就跟朱由检翻脸了？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金现在该怎么做，是做，还是不做。rn 如果只是李屠夫被灭了，深受其害的八旗贵族当然会拍手称快了，但问题是，根据皇太极现在掌握的情报，现在明朝境内的起义军领袖高迎祥已经遇弑，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走上了黄巾的老路。如果不是李师道突然造反，要不了两年朱由检或许就能彻底荡平闯贼。rn 如果朱由检再成功覆灭李师道，腾出手来的明朝就会集中精力针对大金。虽然大金现在已经不弱了，但比起明朝这头大象，还是一群蝼蚁，一群不怕死的蝼蚁。这步棋该怎么走，对皇太极而言是一个难题。rn 在起义军分崩离析的情况下，李师道不死，他就会像一颗钉子一样扎在明朝心腹，时刻蚕食这头大象。抛开满洲与李师道的血海深仇，从政治家的角度考虑，皇太极最希望看到的局面，是李贼继续存在。rn 最好是李贼跟朱由检分庭抗礼。rn 如果双方的关系变成唐朝与河北藩镇那样，大金就能做那个吐蕃，年年打劫。最好是变成南北朝，李贼称帝一方，把明朝分裂成两半，然后满洲效仿完颜氏，争取和李师道联手灭明，最后看情况划江而治。这样，大金就是古代的北朝魏。刘聪、石虎、苻坚、元宏、德光、阿骨打、忽必烈……他们都敢以中国皇帝自居，自己当然也可以。rn 大金若入主中原，绝不会比这些古代皇帝差！rn “梁先生，这件事你怎么看？”沉思良久，皇太极看向梁玄，开口问道。对于这位汉人，皇太极真的很喜欢。现在大金在梁学士领导的变法下，实力蒸蒸日上，执戟二十万。农业有成，商业兴旺，军力强盛，满汉蒙朝齐心协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大金建设如火如荼。rn 与此同时，在梁玄的主导下，逃来满洲的明朝军民是一年比一年多！最近，就连皮岛的尚可喜，也在急不可耐的上表请求归附。皇太极本想一口答应，梁玄却让他保持高冷，不要表现出一副很饥渴的样子。皇太极虽然感到无语，但是也照做了。rn 现在这俩人，出则同伴，入则对榻。关系之亲密，令很多人眼红。至于范文程，早就已经失宠了。无它，皇太极觉得范文程没有梁玄有个性，唯唯诺诺的奴才相比底层的包衣还夸张，老婆被人睡了都不敢抱怨，若不是自己出面，范文程美貌的妻妾已经成了满洲勇士们轮番挞伐的对象。rn 范文程这副奴才相，让皇太极感到很恶心。rn 梁先生就不一样了。rn 人家敢在会议上跟阿巴泰争吵，大骂阿巴泰匹夫，虽然这厮的确是个匹夫。但是这一身傲骨，十个范文程也比不上。是以皇太极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喜欢梁玄了。在多尔衮等人看来，大汗现在对梁学士已经进入了言听计从的狂热阶段。rn 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才会施行。rn 听到皇太极发问，闭目眼神的梁玄缓缓睁开眼睛，道：“驱狼吞虎，我作渔翁看，固然有鱼，但要是这头狼没了，再想吃鱼，要出的力气就更大了。李师道此人穷凶极恶，如果明朝不除掉他，后患无穷。但农民军难成大事，如果李贼现在败亡，于大金不利。”rn “当此之时，大汗不若效崇祯二年破长城入塞，抄略明朝北直隶，迫使讨李大军回师勤王。那时候，若李师道有胆量北上，大汗就争取与之联手，一起发兵北京城下，问罪朱由检。若朱由检屈服，李师道从此便可割据河南，封王一省。大汗则与朱由检城下为盟，让明朝割地赔款。”rn “若朱由检不服，我自为大汗说服李师道，然后双方联手，拿下京都，活捉皇帝。大汗若有心，可以称帝。此时，若担心李师道难制，则发兵诛之。若难以讨灭，汉人对大汗入主北京一事的情绪也很激愤，大汗就封李师道为皇帝，让李师道以父子之礼事大金，把祸水引到李师道身上去。不管李贼接不接招，大汗诏书一下，明朝军民就有了起兵讨国贼的理由。这时候，不论李贼下场如何，明朝都再难统一，大金再想攻灭明朝，就容易多了。”rn “毕竟，一盘散沙总比现在的明朝好对付。”rn “分裂的大明，才是好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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