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五月二十，傅宗龙率诸镇军士抵达荥阳。他没有直接进兵洛阳城下，不过没有谁敢忽视他的一举一动。作为天下五大总统之一，河北河南淮西山东淮南各军皆归其节度，帐下数十位总兵巡抚，已经超过了关中的洪承畴，兵权之重，国朝罕见。rn 傅宗龙是朝廷名宿，申时行的门生，叶向高的心腹。曾参与辽阳之战，领导镇压滇黔苗司叛乱，打击四川邪教，总督河北军务。袁崇焕被杀后，接任蓟辽经略。甫一抵达荥阳，便召集百僚开会，准备克日进兵，讨灭李贼。rn 而傅宗龙、杨文岳、杨嗣昌这种重臣名将的到来，也让官僚们感受到了极大压力。他们不敢再敷衍了事，开始动真格的。就连白广恩、高杰、刘国能这些的闯将也动了起来，更有叛军控制区内的幸存官绅主动来投，充当带路党，形势一片大好。rn “唉，功劳让人抢喽！”rn 王大帅头上戴着一个树枝编成的草帽，坐在官道边上的一棵树下，看着顶着烈日当牛做马运输辎重的军士们，叹了口气，神色很不开心。李师道团伙，覆灭只在顷刻之间了。早知道就该讨个去前线的差事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后方当畜牲，不分昼夜的加班。rn “得了吧你。”rn 左良玉简直无语至极，上次被李贼杀得跳河逃命，忘了是吧？rn “嘿嘿……”rn 王大帅尴尬一笑，挠了挠头，道：“你懂个球，人都没了，还怎么向圣人效忠？活着，才是最大的忠诚啊！”rn “说得好！改天你去跟傅总统辩一辩道理。”rn 左良玉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十分懊恼。傅总统打得也太顺了，只带着虎贲军三千护兵，外加不足一万的河间兵，就击败了当面刘宗敏的闯贼，与从北向南攻来的河北军汇师。魏军这次是玩真的了，兵备道张任学亲率天雄兵万人，是真打，不是应付差事。rn 正犹豫间，信使来报，南部署湖广巡抚杨嗣昌的主力已经攻占南阳府。山西总兵曹文诏遣勇士曹变蛟率一万锐兵至南召县，汇合降将刘国能部，打算捕捉李师道党羽家眷。rn “没戏唱喽。”rn 都是自己作的，怪得了谁？rn 三日后，王大帅押运粮草抵达荥阳基地，正待发运补给到前线，突然又有消息传来，王师与叛军激战于建春门，王师不利，一日死伤竟然上万，李氏诸贼西蹿应天门，看样子似乎是打算放弃河南，出奔关中，从此当流寇啊。傅总统随即发兵四面合围，将洛阳变成了一个铁桶。rn 左良玉闻讯，觉得有点恐慌。rn 李师道要是当流寇，其祸害能力绝对远超闯贼。李贼部众的战斗力，左良玉是最有发言权的，这厮真要是打定主意当流寇，傅总统九成拦不住他突围。当然，李师道现在还没打算突围，他手上现有的物资人马足够他坚守洛阳至少半年，除非傅宗龙调集火炮昼夜轰城，数十万大军一刻不停的轮番进攻，但明军要想达到这个理想状态很难。rn 有这水平，堆人数也够堆死建奴十回了。而且朝廷的财政情况并不足以支持这样一场大规模长时间的的超级战争。就在年初，负责三司的中官张彝宪催促各省上缴欠款，朝廷的赤字结构中，仅是各地方政府欠款，规模就高达一千七百万，这是什么概念？rn 如果这一项赤字不能通过其他方式转移填补，这意味着朝廷明年就得靠贷款度日。不但军队要大规模停饷，官吏还要停薪，宗室勋贵也要停禄，这意味着圣人都有可能穿打补丁的龙袍。rn 雪崩的时候，除了周国丈的极品货色，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避免。rn 崇祯六年五月二十七日，前线又传来了一则劲爆的消息。也许是被动挨打太久了，李师道亲率银枪效节军、耀武平难军、扶危彰义军、黑云长剑军、飞龙控鹤军、靖国护圣军、亲军营、骡骑协、火枪队、甲丙丑三营凉州元从，及李自成、刘宗敏、田见秀、袁宗第各部闯贼出城野战。rn 算上辅兵，叛军共计十万众上下。rn 傅宗龙亦遣全军出战，双方会战于建春门之外，一日十五战，官军不利。是夜，积怨已久的天雄军哗变，逐兵备道张任学，傅宗龙亲自宣慰，天雄军不听，要求召回前任领导卢象升。傅宗龙做不了主，于是下令发财货，希望平息兵乱。不发倒也算了，一发钱，宁武、大同、太原、岢岚、雁门、振武、邺城、河间、东海、济南、汴梁、昌平各地军士顿时群情汹涌，一会儿闹饷，一会儿要酒肉，闹得乌烟瘴气。rn 五月二十八日，傅宗龙发兵再战，这次同样不利。怨气冲天的官军敷衍了事，交手不过片刻就连溃七阵。李师道率骡骑军踹阵，当面齐兵闻李贼亲至，军心大乱。叛军精锐趁势冲杀，耀武平难军发炮轰炸傅宗龙中军。官军惨败，狼狈奔回荥阳，阵亡过万，士气大挫！rn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有几则邸报轰动朝野。四月，白莲教大举复振于长安、灵宝、济南、徐州各郡，张献忠自郧阳渡汉，犯襄阳，连陷紫阳、平利、白河，杨嗣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顾不得讨李贼了，慌忙带兵调头入据武汉，防止贼犯湖广。诸贼会议，以湖广难以发展，于是张献忠南入四川。六月，张献忠陷夔州，屠之，朝廷急诏三川兵防御。又设置河南、晋、陕、蜀、楚五省总督，以陕西巡抚陈奇瑜兼兵部侍郎为之。rn 除此以外，北方还传来了几则噩耗。rn 套虏大举入寇河西，洪承畴令夏帅贺虎臣率兵御贼，不意夏兵全军覆没，贺虎臣战死殉国。rn 五月二十三，尚可喜叛于皮岛，杀不从文武，航海降于建奴。随后，齐鲁大地因为久旱，全境爆发民变。圣人闻讯大惊，急忙发内帑金一百万，勒令救赈山东，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事情。rn 据最新消息，六月初三，建奴前锋抵达喜峰口，旌旗漫山遍野，无边无际。吴三桂五千众座城，黄得功部万人在关外各据点策应，建奴遂发起夜战，不到一个时辰，喜峰口陷落。监军大安各关塞内承运库使刘珂自杀，黄得功失踪，吴三桂换上便服后在家丁的掩护下逃跑，至十里铺，遇遵化援军，吴三桂哭曰：“尔等晚矣，喜峰口已陷。”rn 闻言，援军就地解散，遵化巡抚方一藻得报，弃城而逃。rn 辽东总监高起潜下令援遵化，诸军无动于衷，唯锦州副帅朱梅从命，高起潜大喜，令朱梅往救。朱梅陈情，建奴势大兵强，野战必败，宜深沟高垒以拒之。高起潜怒，斥曰：“此辈欲反邪！”rn 朱梅无奈，含泪出师。六月初五，朱梅战死迁安，部队溃散。rn 时高起潜自领四万军士督后，上午出发而下午朱梅败报至。援军原地溃散，高起潜劝阻无果，于是干脆放弃大军，带着手下文武也跑了。适逢来自湖广及四川广元的客军屯于唐山，长期欠饷，见高起潜由禁军子弟组成的护军鲜衣怒马，人人有骡代步。于是大怒，劫掠了这支禁军，然后回师蓟州，准备闹事。高起潜一路边走边劝，士兵不听。rn 六月十七日，多尔衮绕道朔州，意在入寇雁门。rn 六月十九日，建奴犯蓟镇，皇太极移牒诸军，云其欲攻通州，再至京师，向朱由检君臣问罪，无涉他人，令明朝文武自守城池，勿要犯其兵锋。吴襄闻讯，弃城逃走，于是建奴入蓟州，秋毫无犯。朝廷诏总兵陈洪范守居庸，建奴至，陈洪范逃。rn 圣人怒，斩陈洪范，杀其全家。又诏户部侍郎丁魁楚出镇雁门，丁魁楚是三司文官，不知兵。rn 一路拖延时日，根本不敢对阵多尔衮。rn 辛丑，京师宣布戒严。rn 圣人以禁军大将周遇吉守通州，以武英殿大学士秦文君为监军。庚戌，建奴进薄八里桥，周遇吉惨败，燕山营禁兵四散亡命。秦文君趁乱出奔，不意战马为乱军所掠，于是只得徒步跑路。途中周遇吉乘马经过，文君屡呼之，周遇吉睥睨而过。rn 随着八里桥的沦陷，京师门户洞开，圣人与宰臣相对哭泣。rn 崇祯六年六月二十七日，皇太极兵临城下。rn 建奴纪律森严，绝对禁止奸淫掳掠。多铎不听，为皇太极重杖五十，于是八旗肃然。六月二十八日，皇太极发布檄文，声称此行只为吊民伐罪，代表长生天惩罚残暴不仁的朱由检君臣。在梁玄的建议下，皇太极又下令大发粮饷赈济穷苦，于道设粥厂，百姓夹道欢呼，饥民争相为包衣。rn 六月二十九日，风尘仆仆的秦文君从通州前线逃回了京城。甫一入宫面圣，便联合内阁次辅温体仁等人向圣人施压，要求赦免李师道，诏傅宗龙、洪承畴、杨文岳帐下锐兵进京勤王。rn 圣人怒，不许，曰：“京师城高池深，百万军民拒守，俺答来，建奴再来，无不摧败。”rn 秦文君大怒，拂袖争辩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呢？万一京师城破，陛下是欲为徽钦二圣邪！五国城牵羊之耻，焉得不备！”rn 七月初一，皇太极向京师发动猛攻。只是这一次，朝廷没有了满桂这样的二愣子军人拼命。溃散明军涌入城内劫掠，京南北诸镇无动于衷。秦文君再次入宫，请圣人召集内外禁军及二十四局净军与皇子、公主、各宰臣、妃嫔，以备出奔。rn 七月初二，建奴陷东直门瓮城，中官褚宪章等人组织军民拼死反击，方才将建奴驱逐出城。到这会儿，圣人终于慌了，心里悔恨无极，匆匆命令傅宗龙各人北上。又诏翰林院草制赦免李贼，令其讨贼自赎。又找到张太后，泣曰：“家嫂，大事不好，皇太极来矣，快带宫人收拾行装吧！”rn 随后，下令召集二十四局衙门净军，又密令英国公张之极等少数勋贵入宫，一直商讨到晚上。rn 崇祯六年七月初五，洛阳。傅宗龙早已经率军离去，得知皇太极入寇的当天便召集文武百僚商讨对策，随后果断下令停止讨李贼，命左良玉、王朴、猛如虎、韩汝恭等将帅率兵先行入援京师，保卫圣人，他自领大军督后。七月初五这天，李师道接到了朝廷赦免他的诏书，李师道不奉诏。rn 吴少诚、李怀仙、高夫麒、李怀宝、李定国、何进韬、李怀玉、王武俊、李光颜、李自成、刘宗敏、田见秀、袁宗第各人，更是坚决不奉诏，说讨就讨，说不讨就不讨，杀了咱那多儿郎，现在说旧事翻篇，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李自成极力主张李师道率众北上，陈兵北京城下，向圣人要个说法。rn 李师道以为然。rn 七月初七，李师道发十五万众出征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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