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龙没闹明白谭金荣的话，紧着问道：“叔说的什么意思？谁的天下？”rn 谭金荣仰头看向杨小楼，几乎要两眼婆娑。rn “我说我谭金荣，男不如梅畹卿，女不如刘喜宝啦。”rn “谭会长谦虚了。”rn 正好喜宝下戏，听文中君这个惯会听墙根的说起了谭金荣这边的异象，还没卸妆便直接过来了。rn 新政府成立后，从前精忠庙里的戏曲协会不再有升平署管着了，戏班也不再需要到精忠庙去登记造册，而是转交给了警察厅来管。rn 但是梨园人士还秉承着之前的习惯，凡事都要协会来说项，并不直接上警察厅。rn 因此，大家又成立了戏曲协会，还由谭金荣做会长。rn 所以喜宝这样称呼谭金荣，是没有错的。rn 这会儿的规矩是男女不能同台演出，因此又衍生出许多不成文的规定，比如说男女不同用一个后台，不同用一个戏台之类的。rn 今儿是宇文府自己请了翊坤班和其他戏班，同用一个戏台是没法子了，但后台还是各用个的。rn 这会儿喜宝一个坤伶跑到谭金荣这边来，许多人都在说些闲话。rn 可喜宝却完全不在乎，径直走到谭金荣面前，给他行了一礼道：“早就想来拜会您的，只是不凑巧，我回北京那会儿您正好去沪上，就这么阴差阳错给错过了。”rn 谭金荣默不作声，就那么一直打量喜宝。rn 她可真是熠熠生辉，生动活泼的一个人，遥想起七八年前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她现在要更自信从容许多。rn 喜宝才不管谭金荣理不理她，她只管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rn “京圈和沪上可真是不同，这里始终还是老生戏的天下，别看我和子澜刚在戏台上得了不少好，但比起您来，还是要差得远呢。”rn 杨小龙早听说过喜宝，不过没听到什么好话便是了。rn 如今亲眼见着了真人，才明白她是如何火成现在这般的。rn 人长得俊，嘴又甜，想不红都没天理。rn 而且喜宝不光照顾到了谭金荣的情绪，还立马来拜他。rn “久仰杨老板的大名，您的霸王戏唱得真好！”rn 喜宝主动伸出手来与杨小龙握手。rn 杨小龙作为长辈，又是一个绅士，自不会驳她的面子。rn “初次见面，幸会幸会。”rn “不是第一次了。”rn 喜宝笑着摇头。rn 杨小龙却一阵诧异，他确定在此之前，他一次也没有见过喜宝的真容，便是报纸上也没见到过。rn 喜宝立时给他解惑道：“小时候，我还在喜荣生做个打杂小丫鬟的时候，曾经在大街上见过您一次。”rn “大街上？”rn 杨小龙更加诧异，他可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见到过，一定会一眼就记住的。rn “嗯。”rn 喜宝很确定地说出了时间，“是老祖宗六十大寿，你们唱完了戏从宫里出来那会儿。”rn 她说着，还勾唇笑道：“您不知道吧，我就是看到了您当时的样子，才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戏唱好，一直坚持着走到今天的。”rn 杨小龙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的一趟出行，竟然就影响了一个女孩的一生。rn 而且这个女孩还站上了他们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顶峰。rn “哈哈哈哈！”rn 谭金荣竟然一下就不紧张了，他忽的站起来，看看杨小龙，又看看喜宝和梅子澜，大笑着说道：“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我们这代人影响你们这代人，你们再影响着你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这样不断地传承下去，京戏这门艺术才能永垂不朽，百花齐放啊。”rn 说完这些，谭金荣便挂上髯口，登台唱戏去了。rn 临到后台门口，他自己回过头来又看向喜宝，这么久了，他一直没忘记当年那个小姑娘看着她的眼神，那时的他还读不懂那是什么，如今他终于明白了。rn 她是在说：“你等着看吧，我一定会红过你的！”rn 谭金荣今日唱《洪洋洞》，是他拿手的老生戏。rn 而且他多虑了，今日在场的许多观众，都是陪着他几十年的戏迷，其中就有宇文世科本人，大家老早就在等他出场。rn 他一登台，现场就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宇文世科甚至站起来给他鼓掌。rn 这是梅子澜和喜宝都没有的待遇，大家可谓给足了他面子。rn 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就到此为止了。rn 他唱了一辈子的戏，红了一辈子，也该歇一歇，给年轻人让路了。rn 那日之后没多久，戏界泰斗谭金荣在沪上宣布隐退，从此不再登台，专心回北京管理戏曲协会事务。rn 次年，谭金荣辞去戏曲协会会长一职，由叶荣臻顶替，谭金荣则专心在家修养。rn 又过三年，一大人物强逼他去唱《洪洋洞》，年事已高百病缠身的谭金荣无可奈何，唱毕回家后悲愤交加，含恨而终。rn 这是后话。rn 喜宝回到后台后，便有宇文家的人过来传话，说宇文克约她至后院儿说话。rn 喜宝以为应是与车钥匙有关，再加上她这次来唱堂会，本就是要加深自己对宇文世科的了解的，能进到后院去，她自然求之不得。rn 但她也不会只身入虎穴便是。rn 她另找了宇文府一个下人，给了他一块大洋，叫他去给宇文良传了个话，她自己则按照那人说的独自来到宇文府的后花园。rn 约会地点就是角落里的一间小花房，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前头听谭金荣唱《洪洋洞》，这里倒是安静的很。rn 但喜宝可不是专门来和宇文克约会的，她自然先四处打量环境，考虑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往哪里跑。rn 随即她才打开花房门向里面观望，宇文克还没有来呢。rn 她于是也不敢一个人坐在里面等人，而是退了出来，准备找一个隐秘的地方暗中观察，看看宇文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rn 不想她才刚退到门口，后脑就被人锤了一下，她整个人就晕过去了。rn 倒下的那一刻，她很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是以她拼尽全力想去抓住点什么。rn 但她也不记得自己抓没抓住了，她只隐约的记得自己被移动着，移动着……rn 她在心里想，完了，她是被算计了，她还是太轻敌了，不该没有把宇文克说的话当回事儿，原来宇文世科和宇文定不只是要让她声名扫地，竟然还留了后手。rn 可一切都晚了，她如今唯一能做的，竟然是祈求宇文良快点来拯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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